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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 夏若繁花
科尔沁笔记 （组诗）丨 燕南飞
作者简介：燕南飞，本名迟颜庆。1978 年生。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诗潮》《绿风》《诗神》《延河诗歌特刊》《天津诗人》《上海诗人》《椰城》《鹿鸣》《牡丹》《辽河》《星河》等海内外报刊。出版过诗集。曾获科尔沁文化政府奖、第六届大别山诗刊十佳诗人、内蒙古首届农牧民诗歌大赛奖等奖项。
丨牧羊辞
1
蹄子击打山路。它们
要把一场风雪逼进空门。山好大
一口钟，在路上圆寂
足足守了三天三夜，月亮起身，而顽石不动
鸟鸣是一把凿子，要把整个山谷掏空
我们会在河谷的边缘相遇，沿途留下暗记
顺手把礼物托出 ：乱石如枕
叫十年谣曲放慢脚步
光阴吃草，时断时续。有人弯腰画地为牢
多么大的寂寞，就有多么大的居所
我还会把一片草场从头翻阅。明明知道已多年无人问津
遗忘是最廉价的面具
相互伸出犄角，这些生灵啊，会慢慢依偎过去
它们有足够用的时光，把难题种在命里
反复抄写暮色，耗尽每一根野草的锋芒
一排排足迹去人烟里云游
第一日，祭祀荒野
第二日，按响回声
羊皮袄还在怀念丰腴。就算每一天都是末日
也要活出狂野，活到黎明探出触角
它把羊群赠与我，目睹白驹过隙，目睹
雁影被喂老在河床上
那些碎片去泥土里挣扎
在一百只绵羊的队列里
被指证或者宽恕，或者和它们一起修行
2
箭在弦上，不敢辜负怀中的八月
烟尘里藏着一把刀
企图与一匹黑马平分秋色
无视大地上一道道伤口
那里安放模糊的嘴巴和眼睛
还有不安分的夜晚，以及
不安分的一声召唤
刀刀都可致命。咩叫声累，盛开在
黄沙漫过的栈道上
一朵朵蹄印是盛开的火焰
仿佛让一座高山，瞬间矮了
“慢慢击打旧日悲欢，有人
用沉默包裹自己”
可以用眼睛埋葬江山了
长望河东，一滴血，在身体里寸土不让
你怀中的羔羊学会表达善意
一匹马于渡口止步
山峦被俘获 ：所谓仇恨
就是把你从陷阱中拉出来，又推下去
3
那些草的野心，占领整个山脊。每一粒汉字
都在它们的影子里漏出来
包围村庄，河流，以及缓缓回家的羊群
落日如同拉链，不厌其烦
把天空打开，又拉上
你会发现，自己的影子，如同尾巴。一直
从一个秋追随到另一个秋天
试图把我们赶出人世
偌大草场如同沙场
它们摁住泥土，如同摁住一条生路
丨落鹰岗
乱石之谋必有谬误。
面壁思量或窃喜地盘失而复得
它用爪痕留书，像放纵
母语的齿印和
任由其从危险边缘穿越而来宣誓
“你可以找任何理由为它安插罪名
然后恕它无罪”
巨大黑影，同样可能是猎食者
推翻所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用一生思量，该握手还是剁手
往往被捕食的动物，才懂得生存之道。
巡视。忍耐。找准机会
它必会转过头来
当残骸被缓缓拉开，谁都不肯
放弃手中把柄。
粗大筋骨抠紧自己插在石缝中的惊叹
那是山岗生腮
沉迷于暗恋羞于示人
此题无解。身在迷局中
养育骨笛汹涌
会有三十年风花雪月跌落，照顾功名流泪
刀饮斧凿的事故，都是过于贪心所致。
只怕失足惊了美辞
随从早已认贼作父
小楼昨夜猜过的酒令未散
翅膀追我，一直蹿上山顶
孤岗。鹰落。若一字千钧
把提前做好的功课都搭进去了
两只爪子试探不出北风深浅
偷袭多么可耻，却始终被当做奖赏
熟练地蒙混过关
奇迹就是一桩血案中的漏网者！
丨小孤山
黎明与落日，只隔了一柱孤烟的距离
铁戈入梦，我是你的马前小卒
未料到相见恨晚，虚拟一场结拜
捻土为盟，遥尊旌旗无数
稳住阵脚，押运十里芦花。而我以锄为器
抵挡杯盏倾入土中的醉意。
衣冠都是留给东风的念想 ：偷偷种下一捧旧土
再捕了几声鸟鸣和虫语
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接近兴亡
煮吧。那仪式与家园相隔咫尺，众生埋伏，如婴儿鼾睡
煮吧。煮些涛声出来，煮些东风出来
借无名之箭，亲手插在山脊上
尘土覆盖英雄，犹如此山囚了一万年孤寂
胡马踏过，斗酒再入剑门
无非是好大一声怒吼，敬天敬地敬手足
去完成济世的念头
弧山忍于草色。
北斗取水，引三千小令驱赶壮士如贼
草莽命该如此，哪里埋我，哪里便是投生之地
来生还可饮酒，大笑，众喽罗尊我为王
偶尔念出落日，那都是猜拳不分胜负，相互啜饮
有只野狐，修炼此山中
鹰隼是它的宠物，听从号令，碾轧跌倒的铭文
那么多山石和泥土都是致命的吧
仿佛它把一条命留下，便会有另一条命
押在山头，赌了下半生
丨卧牛岭
那座山冈如同脊背，放置马兰花疲惫的笑容
这才是最奢侈的墓园 ：刀耕，火种，衰亡，爱情
都在拼死挣扎，生长
类似于两只犄角，各为其主，却又血脉相通
终生相望不能相遇
没有人会被仁慈所误。卧牛，不是等待，不是认命
不是巴巴地等北风锯掉头颅
只是岿然不动。它要用一生抚养断壁和枯木
醉卧沙场。镇在塞北弹丸之地
正以杯盏的战栗淹没星星之火
红狐侧耳，听野鸟洞穿骨肉
更胜似结草衔环，动人心魄
我希望野火烧不尽辽河故道，就像荒废已久
绝不允许它在自己怀中枯萎
夜幕，总想为它装殓残碑断瓦。顺手装进一颗巨大的心脏
早已拟好碑文 ：
“此牛渐老，喜欢与大地谈情说爱。
未果。
放养满山精灵，异人称之为妖
自己视为爱人，且用终身祭祀”
如此虚度多年。情欲未曾消瘦
那些人类试图将我驯服
——可怜的孩子啊
他们到死都没明白
征服，是最大的失败
它把笑容淹没在稻香里。这样的归宿波澜不惊
被身体碾压过的呻吟，相继落网
囚徒们都有着身板。将一起熬过寒冬
突围的念头锋利无比
“幸好，我提前在怀中藏了一把匕首
足够修改它的犹豫”
作品来源：《诗东北》2019—2020双年刊“第二季 · 夏若繁花”栏目，此稿为原始来稿，定稿以《诗东北》纸媒为准。
编辑：王芳宇 肖寒 制作：火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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