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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河文学 ·《飞花入梦》| 史忠林:萤火诗社(外二篇)

第一辑白马金羁侠少年
萤火诗社
天气终于凉了,时序进入了初秋,炎热的夏天总算过去了。
一直希望着夏天早点过去,真的过去了,又有点不舍。毕竟,夏天的热烈、繁盛和充沛,还是让人很留恋的。在夏天里生活,仿佛与大度的人相处,久了,自己也会变得大度起来。比如我,一直不喜欢坦胸露背的,但今年夏天太热,回到家里,往往就会脱去长裤换上肥大的短裤,而上身,是什么也不穿的。开始不习惯,几次下来,觉得很爽,出汗也畅快,没有衣服粘在身上,非常惬意和随意。
但是,这也没有小时候的夏天好玩。
我总觉得夏天是属于孩子的。我们小时候的夏天,可以玩水,可以上树,可以粘知了,可以掏鸟蛋,最好玩又刺激的是趁着月光到生产队的瓜园子里偷瓜,看瓜的也许就是隔壁的大爷,他总是让我们吃得差不多了,才走过来,装着才发现的样子大吼一声,吓得我们撒丫子狂跑,而大爷呢,会在后面喊:“慢点,别踩翻了我的瓜!”其实,他也是怕我们摔出个好歹来。
当然,这样的事情并不多,好象也就一次吧,而且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记忆中也模糊。倒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久久地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那就是萤火虫。
那时候,农村夏天的夜晚,萤火虫很多,到处乱飞。当时我们家乡还没有通电,为了省油,家家早早熄了灯,一片漆黑,那提着小灯笼到处飞的萤火虫便非常醒目了。我倒没有想到用它来照明读书,但是会逮来放到小瓶子里,放在床头,看它一闪一闪的发光。
上世纪80年代,给我们留下了非常美好的记忆。那是一个文学爱好者的黄金时代,一本《诗刊》,能你争我夺地抢着看,一本《人民文学》,也能读得如痴如醉。大家热衷于文学交友,给远方的不相识的朋友写信,谈文学,谈人生,与此同时,各种诗社也如雨后春笋般的涌现出来。
当时我是部队的一名基层军官,每天和几个文学爱好者谈诗论文,乐此不疲。后来,有人提议说:“我们也成立一个诗社吧?”大家说好。那么,诗社叫什么名字呢?大家开始翻字典,搜索枯肠地想了许多,都不甚满意。
时节是初夏,我立在窗前,忽然眼前一亮,一个萤火虫飞过,犹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我叫道:“萤火诗社!好不好?”大家一齐鼓掌,都说好。于是,绿色军营中的又一个小小诗社宣告成立。
大家很兴奋,接着便以“萤火”为题,分头作诗。当时朦胧诗盛行,大家相信诗是属于未来世纪的,现在的人谁也看不懂恰恰说明是好诗。
狂风突起
树叶落了满地
我抚摸了每一片树叶
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在远远的地方
痴痴地望着你
……
当然,我们还写了各种题材和各种题目的诗,谁写了一首,立即会凑到一起,高声朗读,然后一起研究修改,有时会争得面红耳赤。
一转眼到了年底,诗社中的一个老兵要退伍了。我们的诗一首也没有发表,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相约,经常保持联系,特别是谁写了诗一定要寄给大家看。临别的那一天,我送了老兵的纪念品,是我手抄的《萤火诗社诗歌选》,封面上有我篆刻的印章,朱红的阳文四字印:萤火诗社。
时光如水流过。许多年没有见到萤火虫了,城里没有那个小可爱,那么乡下呢?问家乡来人,说都打农药,好象也没有了。这真令人伤感,我们怎么才能让将来的孩子理解“囊萤映雪”,怎么让他们领略“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美好和浪漫呢?
前不久忽然收到一封信,鼓鼓囊囊的,拆开一看,是一张报纸,南方的一张晚报,快速浏览中,蓦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原来他的诗发表了:
萤火虫
是我心灵的守望
那点小小的烛火
和浸着月色的吊床
在乡音的歌谣里
共同摇曳成我的童年时光
许多年以后
依然是当年的稻香如浪
今夜不知那
远航的灯盏会不会
驶回我的梦乡……
                         

军装轶事
要搬到新房子住了,妻子又一次和我商量:“这些军装放着没用,送到乡下去吧。”
“嗯——放着吧。”我沉吟着,说,“现在乡下也富了,谁穿这过了时的衣服。”其实,我心里是舍不得。这些年送到乡下多少衣服,有的还基本是新的,但这些军装,我一直留着。
妻坚持着,说:“留着占地方,你又不穿。这衣服结实着呢,让你弟弟他们劳动时穿。你摸摸,像萝卜皮一样。”。
我用手摸了摸。其实,不摸我也知道,这些军装,质量都非常好。
那天,我打开抽屉,找到了那张纸头:
“XXX同志:你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号召,积极报名应征,已被批准入伍……一九七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34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啊。
几天后就是元旦,1977年1月1日,上午。
我们几十个人列队在乡人武部门前的寒风里,竖起耳朵等着叫到名字,进去领军装。
领到军装以后,人武部长要求我们立即换上。有人说冷,部长说,当兵的怕什么冷,换!后来他又说,穿军装有讲究,让你们拿回去,不一定会穿。就在那冰冷的小房间里,我们脱得精光,连短裤也不让留。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冷,大家一边脱和穿,一边摇摆着身体跳着脚,停不下来的样子。但还是很快就换好了。重新列队站到寒风里,大家互相看看,都觉得新奇,身上也感觉暖和多了。部长说,把旧衣服揣在黄挎包里带回去,给你们家里人穿吧,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穿军装的人了。
当时粉碎“四人帮”不久,国家百废待兴,还没有恢复高考,所以当兵是青年人最好的出路,尤其是我这样的农村人。不过,我刚到部队地方就恢复高考了,收到本大队同学的来信,有两个说自己考上了中专,一个在镇江,一个在连云港,我心里也曾后悔过,因为我觉得自己更适合读书。
但当时能入伍还是很高兴的,家里人也觉得荣耀。特别是我们那一年,换好衣服还可以在家过几天,让我们穿着军装在村人面前美美地显摆了一番。
两个姐姐带着孩子来了,外甥们围着我,我们一起唱歌,一首接一首地唱,开心极了。忽然,我看到妈妈和姐姐们在抹眼泪,我明白了,自己这时候没心没肺地唱歌不合适,停下歌声的同时,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洪湖水呀啊,浪呀么浪打浪啊……”
那几天,耳边一直回响着这首歌。在高港码头听,登上“工农兵19号”运兵船时,船上的广播里又一遍一遍地放,我们先是听,后来跟着唱,真是百听不厌啊。当时,《洪湖赤卫队》刚刚解禁,显然,电台播音员也非常喜欢这首歌。
于是,那动听的旋律就伴着一身肥大的绿军装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之中。说“绿军装”是名副其实,因为是新兵,没有戴领章和帽徽,纯粹的一身绿,而带兵的排长就成了我们当中的“万绿丛中一点红”,他很神气,我们很羡慕。
时间到了1985年。
此时我已从军八年,入伍第二年即提干,做下层军官已经六年了。这一年部队配发“85式”军服。
“85式”军服沿用“55式”军服样式,但解放帽改为了大檐帽,佩带圆形“八一”红五星帽徽和军种肩、领章。这一改动,比我们原先穿的军装神气多了,大家都很兴奋。但紧接着我们接到通知,暂时不要穿,什么时候穿,等通知。大家都有点遗憾,好像是面对一桌好饭,却不让马上开吃。
唯我例外,可以马上穿。
上级通知,每个团指定一名干部一名战士,当试装员,试穿新军装。首长选定了我,要我当新军官服的试装员。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中了我。
当时也就比别人早穿了十天左右。那十天里,我非常注意仪表,皮鞋擦得锃亮。出早操时,首长让我出列,到队前走几步,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模特。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能听到大家的欣赏和赞叹声,尽管这赞叹是给新军装而不是给我的,但我还是觉得很满足。在一色水身穿旧军装头戴解放帽的队伍前,我的大檐帽,红肩章,一身高级布料的新军装,让我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那些随着转业而脱下的军装,一直放在箱底。转业回来没有房子,在外租房住,经常搬家,那些军装就随我们“四海为家”,但我一直舍不得送人,我会想,也许有朝一日我会再穿这些军装的,像那些老红军老八路军老新四军老志愿军一样。但一直没有再穿,因为我不是老红军老八路军老新四军老志愿军,我的胸前没有那些闪光的东西,现在再穿那些没有领章帽徽的旧军装,会有一种傻傻的与时代格格不入的感觉。
搬家往往要扔一些旧东西,我想,我的那些旧军装真的应该处理掉了。
而且,军校毕业的儿子又在不断地带回军装,他们换装换得更勤。现在的军官服是量体裁衣,非常合身,质量更佳,也更时尚。儿子最近换的礼服和大衣,据说价格不菲,用手摸一摸,感觉就是不一样。
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还要保存那些旧衣服--对我来说,它是一个关于青春岁月和少年志向的美好记忆,而美好的东西是永远也不应该抛弃的……

打蛇惊魂
新兵连终于结束了。
在家就听说新兵连比较苦,那些训练新兵的老兵(一般多是班长)会打人。新兵啥也不懂,动辄得咎,而老兵懂得多,会打枪、会投弹、会刺杀(虽然只是“刺杀”空气),有的还会喊口令,被子叠得方方正正,毛巾挂得整整齐齐,便自以为了不起,轻易对新兵动手。但以我在新兵连的经历来看,问题没有那么严重,我没有发现哪个新兵被老兵打过,我更没有。
但我还是非常希望尽快下连队。
那几天,大家在一起悄悄议论,说谁可能去机关,谁有望去城市,最后大多被一一印证,这很让我佩服,佩服人家的消息灵通。而我,两眼一抹黑,成为了警通连三班的一名战士。
我们这个连队很奇怪,既要给机关打杂,又不属于机关,有些方面还要和机关竞争,比如养鸡场,我们连队有,机关也有。我们连长在点名时候几次说到,我们的小鸡才死了几只,而机关的已经死了几十只,照这样下去,他们的死光了,我们的不会,哈哈哈哈。很有点幸灾乐祸、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意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听到指导员把鸡屎说成鸡大便,让我哑然失笑。到现在为止,我还是认为他说得不对,把人的专有词汇用到了动物而且是低等动物身上,似是不妥。
如果说在新兵连总是训练,那么下连队以后则老是站岗。到了连队的第一天晚上,我就轮到了第二班岗。
从睡梦中醒来,穿好衣服,背枪来到了哨位。暮春天气,小风习习,月光暗淡,群山苍茫。我把枪拿好,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等待两个小时的过去。
恍忽间,对面山坡上有个白影一闪,待我定睛看时,却又倏忽不见了,我打了一个激凌,第一反应是荷枪在手,同时睁大眼睛,努力寻找,却只见月光下那山坡上大树依稀可辩,其余则模糊一片。此时满脑袋里跑的,都是小时候听的和后来在书本上看的鬼故事,一袭白衣,正与丧服相类,在这样充满温情的夜晚,鬼也不肯安分了。我们受的正统教育是无神论,无神当然也无鬼。但这个时候教育不管用,恐怖占了上风。这也有好处,恐惧的时候不犯困,我不眨眼地盯着对面。不一会,白影再次出现,这次似在树梢上面飘动,而且并不立即消逝。我惊骇莫名,心里快速在想,如果那白影飘过浅浅的山沟,向我而来,我该怎么办?
想去叫醒战友,但离得太远,而且我坐在这里不动,白影并不一定知道,如果我一有动静,岂不正好落入魔掌。但那白影只是飘来飘去,一时间看不出有什么威胁。我屏住呼吸,静观其变。一会儿功夫,又出现一个黑影,奔白影而去,两个鬼影终于会到一处,似四处奔窜,相与追逐。小风送来声音,先是大骂“畜牲”,继而听到“咩咩”之声,我恍然大悟,原来鬼影,竟是养羊人和他走失的山羊。
第二天,我重新来到昨晚的那个哨位,看清了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个低矮的石头垒起的房子,那是放羊人的家。想到自己被一只山羊吓成那样,不禁赧然。一个星期以后,对周围很熟悉了,晚上站岗我已经不再害怕,到了白天,就把一班岗当成两小时的自由休息。因为我们的哨位在山坡上而不是机关的大门口,不需要毕恭毕敬地立在那儿。
这天天气闷热,午饭后轮到我的岗。从宿舍走到山坡,是一段上坡路,背着枪和水壶上山,累出了一身汗。部队在山坡上开凿了一个小房子,确切地说,是一小段坑道,便于哨兵休息,里面有几张简易的行军床,有的时候夜班的几个哨兵把棉被带上山,就住在里面,省得往返。到了坑道,我把肩上的枪靠在床边,把水壶扔到对面的床上,就势躺了下来,我要歇口气,再去不远处的哨位,只要不睡觉,我的这些做法都是合乎要求的。我摘下军帽,当扇子搧凉。
无意中,我眼睛余光看到对面床下有一团异样的物体,物体呈草绿色,有黄黑色条纹花斑,好像还在缓缓移动。我打了一个冷战,惊呼一声――蛇!只见那花斑大蛇团成一团,大约正在午休,我的进入惊扰了它,它醒了,“丝丝”地吐着信子,原来紧紧的一团,正在渐渐松开,同时也就渐渐变大。
我“刷”地冒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家乡在淮海平原,我从小到大没见过那么大的蛇,更没有那么近距离地面对一条活蛇。
坑道内地面不甚平整,蛇睡觉的那床下有浅浅的积水,大约比较凉快吧,所以它选中了那地方。而我的水壶就扔在那床上,肯定是那“咚”的一声让它不舒服,或者感到了威胁,它发现了我,在向我发起攻击之前,先把自己伸展开来,并亮出了最有力的武器――长长的毒信子。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向门外跑去,临出门还记起了首长的话:执勤哨兵在任何情况下枪不能离身。我抓起枪,飞出坑道,反身把门带了起来,因为我真怕那蛇追出来咬我一口。而事实上,当我关门的那一刹那,蛇也窜到了门口。
好玄哪!即使不咬我,一旦出了门,岂不是让它逃之夭夭,而当时我只想打死它,当一回“斩蛇英雄”,当年的我深信,打死它是为民除害。
这坑道一面有两个不大的窗户,离屋内地面很高。门上装有多块小方玻璃,作采光之用。现在,门上的小窗户成了我的观察哨,也成了我的攻击孔。门上有一块玻璃破了,我把门扣好,在地上找到大小合适的石子,然后把手伸进破了玻璃的“门窗”,瞄准长虫,用力投掷。被我击中的花斑大蛇在快速游动,激起地上的水花四溅。蛇在急切地寻找着出口,想离开这不祥之地,我没见过蛇的柔软的身体竟能挺得那么直那么高,我担心它会破窗而出,多亏坑道的窗户高。蛇努力了几次,知道不可能达到那个高度,便向门口袭来。隔着玻璃,我看清了它圆圆的小眼和长长的信子,人蛇僵持,各不相让。好在我固守门外,它也不敢贸然进攻,只在屋内奔突,徒劳的寻觅出路。因屋内有床阻隔,我投掷的石子大多不能命中,只是激起它的恐慌和愤怒。过了许久,我到山坡上选了一根粗细合适的小树,用力撅断,做成木棍,伸进屋里,当蛇过来时,用力击打,但多次击而不中,又怕蛇缘棍而上,每次不管击中与否,都快速抽回。后来终于打到要害,蛇顿时颤抖着不再游动,我又奓着胆量,开门进屋,照着蛇身用力打了几下,直至确信“斩蛇”成功。
直到这时,我才觉得口舌发干,小心跨过死蛇,到对面床上拿过水壶,走到坑道外,一气喝干。
后来,那蛇被南方的一个战士提下来,许多人一起煮着吃了。喊我去吃,我连忙摇头摆手,不敢去吃。蛇皮被文书要去,砍下一截老竹,蒙成二胡,从此每天晚饭后,饲养场里会传出难听的《二泉映月》,让人哭笑不得。
经历了羊和蛇事件,我觉得自己长大了,觉得这山沟里充满了新鲜和刺激,有点喜欢上了站岗放哨,也有话和老兵们说了。让我不解的是,当我心有余悸地述说打蛇经过时,他们均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了几次我就不再说了,免得自己当祥林嫂。但是,我觉得自己正在一步步地接近老兵,也理解了他们。
          
《飞花入梦》散文集由团结出版社出版 史忠林著
作者简介史忠林,江苏响水人,盐城市作家协会会员。在报刊杂志及微刊上发表作品若干。出版文集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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