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雪球
王笑风
年龄和年龄的所有者组成一副牌,多米诺骨牌,谁是最前面的一张?游戏还有别的玩法。大地上四季如常,到处是滚雪球的老人。年轻的人啊,你们不爱那大好头颅吗?每天带来雪意和五点钟。攒下雪亮的银子和攒下雪的有时候是同一个人,有时候不是。不要以为他或她非要把白雪举到高处,你看见过他们裸露的奇怪的肉体吗?他们也把丝丝白雪藏在身上,这些渐渐凉下去的人,天一黑就早早睡下,把自己也藏起来。
早睡早起,脾气也像雪球,圆润,散发温和的无欲无求的丝丝凉意。那么喜欢热水澡,怎么泡也不能融化百万分之一了。但是你会千真万确觉得他或她一天天变小了,也变傻了,反应变慢了。那是凉意散发的另外形式,有些地方开始悄悄结冰了。雪球的滚动,越来越显出无序性。你觉得它们自由散漫,随心所欲,其实他们已经无可奈何,不得已听之任之了。
菜市场里晃动的雪球。公交车上晃动的雪球。滚雪球啊滚雪球,它们把自己一直滚到地下。
道路在手上
我可以把一条路抡在手里。如果它像一条蛇,我不会让它再向前窜;我的手臂发光,它可以把一条路像条蛇一样抡起来,左右摔打。——一个小故事,有头有尾,但我要让它在我手上结束。
像一个分岔,一根多余的手指,我要把它折断;像一幅画,我要把它卷起来。
会有瞬间的慌乱,疼痛,忧疑,割舍,决绝……
我仍在前进,剪枝,收拾一切不可收拾。是的,不能太整洁也不能太凌乱,不能太颓废也不能太固执;一个想要清扫天下的人环顾四周,面对的只是自己真实的生活。在爱的外面,还有围绕它的一切,不可言说。
道路挥舞在手上,仅仅是手臂挥出的光、影、气势与香味,如同指缝间飘出的一缕缕轻烟……
卡夫卡说:“真正的道路在一根绳索上,它不是绷紧在高处,而是贴近地面的。它与其说是供人行走的,毋宁说是用来绊人的。”一条路如果是十年的草绳,那么绝不会有惊恐的眼神;它应该在手上,而不是在脚下。
老 家
一束光把我从黑暗中拉回老家。这是怎样的光啊,唯一的道路,汉语与落叶一起纷纷飘散。
我看见老家的上空光芒照亮尘埃。我的心境微弱。低沉而哀怨,马头琴隐约响起。横纵交织的道路在马的头颅里四下裂开。
我看见飞扬的黄叶离开树木,离开自己的身体,开始新的细小的忧伤。我写家信的时候,我手里的汉字也这样离开我。
一些词语飞快地涌向来路,排队回家的句子一下变得凌乱。大风吹过我的心脏、我的骨头,空空的我,也是一小节回乡之路。
打开肺,迟滞的呼吸里,早年的空气带着凉意,新鲜、潮湿,翅膀一样扇动的肺叶,遍布落红与铁锈。
我知道,一束光正在把身体拆开,把板结的日子和记忆拆开,以雾气和暮霭轻轻擦拭,顺着流水远去。
只有小小的爱情还无所依托。我的老家啊,我们的爱,远离亲人、血缘和幸福的婚姻,在渺远的夜空里闪烁、浮动。
就这么被丢下,老家的闪电和光凭空撤走,我们的爱啊,将进入谁的梦?安静,空寂,看不到影子,也摸不到形体,轻轻叹息也听不到声音;只有从老家带出来的青草的幽香,在缭绕、弥漫,使虚无的时空被慢慢充满。
我看见飞扬的黄叶离开树木,离开自己的身体,开始新的细小的忧伤。
黄叶HUANGYE
作者简介
王笑风,内蒙人,写诗,作品散见《草原》《诗潮》《江南诗》《诗林》等。
扫码关注“灌河文学”
扫码阅读《云梯关》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