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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河文学 ·《有温度的人》| 周庆荣:高僧(外四章)

第一辑只在往事里发现那些暖的
高僧
——观戴卫同名国画
我们先说说高处的奇妙,偶尔与我们之间会隔着一层雾霾。乾坤和宇宙暂时不说,我们望天天不明朗时,爱没有着落,而恨意在大地上弥漫。
真实的情况是:天在天上。我们爱或者不爱,天上的蓝蓝得一如平常。尘埃是半途的叹息,一半往事在后,一半憧憬在前,拿什么擦亮双目,左眼看着世间的积垢,而右眼在盯紧前方的希望。
人们认同的天枰,现实的辉煌是那么的咄咄逼人,无数次我在夜空下自语:让我误入歧途吧,我放弃所谓的更好,我发现许多秘密,我愿意枯守一隅,缄声,如果心痛,我就想念佛祖。阿弥陀佛,我不爱而爱,不恨而不恨,不欲而真的无欲。最亲的人也许上山,他们采百草熬汤,他们认为我病了,我就真的以病的方式远离光怪陆离。
高僧的觉悟是他记住了最初的灰,土地和天空的边际,灰是伟大的色彩。大红大紫在雷声后变成一缕青烟,所谓的原则属于空,是的,我相信高僧的境界在于他比我更会空空地活着。一切可以装下,装下一切之后他依然是空。
酒肉穿肠吧,兄弟啊伙伴啊,你们不要再次要求我,我给你们无限的祝福,我自己则让左手找到右手。它们合成掌,世间在边上动,道理在头顶,合掌,廖廓就是觉悟。我不披袈裟,高僧是踌躇满志时的恍然大悟,一切是你的,我只在一切里。
2014.3.3凌晨
智者
——观戴卫同名画
新生事物一直都有。
目中无人的伙伴画地为牢,秋天的老叶片代替了春天的青嫩。这个世界的一切已经熟透?季节末的枝头,柿子的破裂声将划破空气,一群喜鹊在东,一群乌鸦在西,对于果实的理解仿佛一场战争的先兆。
在烦嚣的人群里甘为走卒,广阔的草原羊群幸福。做放牧的人或者是被牧的羊,草深深花艳艳,鹰的翅膀谱出悠然的长调。
不当统治者了,不唠叨烦人。悠然者无害,两个老兄弟,让一盘棋局长出好心情。红尘堪不破就放在山那边的城池里,找一个掌柜的把红尘给当了。你执白,我执黑。落下两颗子的棋盘,不是黑道与白道的对垒。
棋轻局重,乾坤里关乎众生。以食指和中指调动兵马,岁月的经验不是智者看上去的仙风道骨。智者知道天在天上,智者知道地在地下。人群络绎不绝的世间,一种力量叫进步,一种力量叫保守。智者的棋谱里没有私欲,金角银边草肚皮,我在一隅守住底线,至于中原逐鹿,只要人间不是尔虞我诈,不是自相残杀,允许偶尔的一些风云,世界的悬念止于一场虚惊。
智者从来不虚张声势,他们只是让棉花在冷的地方生长,让鲜花去感动那些丑陋的,让稻谷在贫瘠的土地飘香。他们还会说服好房子未来的主人们,给挥汗如雨的砌墙者把扇送去凉风。
至于我,我对我所知道的世界充满期待。夜深时分我是一个看画的,画面上的两个老人和一局棋,智者来也。
2014.8.24凌晨

寒江独钓
——观戴卫同名画
太阳沉在江底,世态有点凉。
一舟一人一杆,你说我独不独?岸上人影绰绰,真实的一条爱犬在主人后面忠诚着。而我在江心甩杆,将线放长,水深不可测,沉沦的太阳因此深不可测。
春天还在远处,水不暖。
画家让主人公寒江独钓,我一生不当旁观者,所以我愿意是那个垂钓的人。我不施诱饵,因为没有一条鱼能够诱惑我,姜太公钓的是江山的新概念,我不对江山动心,我只是具体山水里一个小小的存在。
太阳不在,天空不热,地面不温暖。
小人物于是也可以放长线,他钓的是匍匐在江底的太阳。
什么时候纤夫都是合格的劳动者,他们在喊着号子,号子鼓舞着我忍耐孤独。那信念的光芒,绝不能离开比历史更加久远的天空。
寒江,独钓。
有河豚咬住钩子,我抖开它;有江蟹钳住鱼线,我抖开它;有苗条的江刀在渔漂边上翻腾着美丽的肉体,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忍住不动。
独钓寒江,仿佛沉默已久的英雄有了气概。我只想把太阳钓起,然后把走散多年的童伴叫回来,一起做一个硕大无比的风筝,把太阳系在线上,风筝上天,太阳跟着上天。
有了太阳的天空才能不让人们失望。戴卫把江画寒,把太阳画在水底,他和土地上的向日葵开了个玩笑,然后,他画了个垂钓者,别人钓鱼,他钓的是太阳。
2015.3.4晨
围棋
执一枚白子,堵上自己一条长龙最后的活命空间。当战场被清扫,硝烟止于空。四周是黑色的力量,极似死亡之后无边的黑暗。
而生机始于不起眼的边角,中原失守了,我依然不认同全军覆没。我是一个打不倒的人,欲望缩小,不是溃退,而是让一个角落重建生命。活命的土地不大,容得我立足,天空不要过于辽阔,留两个小孔即可。
不大的土地只需长出三百斤麦子,温饱之后,栽上竹子数株,松树一棵,冬天再开放梅花数朵。有一石桌,黄昏摆茶,夜晚放酒,墨一碗,毛笔一支,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世界风云尽可变幻,老子从正楷写到狂草,必要时用红笔给所有的丑恶和仇恨打×。不写苦,只写有意义的甘甜,即使我有千百种理由绝望,我也要祝福万物苍生。至于两个小孔,一孔留给活命的呼吸,一孔用来经天纬地。一切的天机从地面长起,比如向日葵,头颅只离地三尺,光明却高远在整个天穹。
围棋里哪有真的战斗,在这虚拟的沙场,被围到绝路,我不会投降,如果慷慨赴义是个英雄,我有当英雄的理想;说到声东击西或者乘火打劫权当善意的幽默,会心一笑恩仇皆泯。别人自可拥有开阔地带的风光,我只需一个小小的角落。
一个小小的角落,也可以蔑视整个江湖。
2014.3.29凌晨
人心是最后的作用
——观戴卫画《长城》
我的泪滴在这个画面,算是给岁月增加一点风雨。
真实的城墙起源于砖石,目的在于阻挡。初衷伟大时,祖国的版图可以同时铺开春夏秋冬。不想惹事生非的时候,风雨在外面,我们在里边。长长的墙让画家一笔一笔地建起来,他把每一块砖画成人的模样。血肉相拥,心在身躯之内。地面的向日葵拥有集体的头颅,太阳在高高的天上。方向是人心的选择,国破否?苔痕专营自己的存在,但是,人心不生锈。
如果麻木和专制成为时尚,人心会相背。所谓的自毁长城就是长城的坍塌,可爱的生命一个接一个倒下,年堙代远的记忆也许重复为未来的预言。我曾经在长城的垛上扩胸,豪情气吞山河。一切的庄稼和牛羊,我看在眼里,我爱它们。马背上的英雄以及烟花春雨的江南,姑娘和伙伴,我们都是自己人。我们不互相残杀,我们只彼此安慰,彼此祝福。长城不能倒,我真的还没有爱够。
人群熙熙攘攘,大地经常苍茫。长城的画面有时含蓄如哲学,一颗心看不见另一颗心,或者有一种力量高估了自己,它伤了所有的心。筑怎样的墙才能完成防御?鹰从山峰飞来,它飞逾地面的屏障。它目光如炬,它从雪莲花的境界来,它观察地面上红尘滚滚的万象,它一边飞翔,一边喃喃自语:人心是最后的作用。
2014.2.4凌晨

《寒江独钓》 戴卫作
作者简介周庆荣,笔名老风。1963年出生于苏北响水。1981年就读于苏州大学外文系,1985年起在连云港一家高校任教8年。1993年考入北京大学国政系国际文化交流专业,在北京工作至今。1984年开始诗歌写作,出版的散文诗集有《爱是一棵月亮树》(1990)、《飞不走的蝴蝶》(1992)、《爱是一棵月亮树》(合集,2000)、《风景般的岁月》(2004)、《周庆荣散文诗选》(2006)、《我们》(中英文典藏版,2010)、《有理想的人》(2011)、《预言》(2014)、《有远方的人》(2014)、《有温度的人》(2017)。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我们-北土城散文诗群”主要发起人,《大诗歌》主编、《星星·散文诗》名誉主编、《诗潮》编委、首都师范大学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湖州师范学院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研究员。曾获2014年度《诗潮》诗歌金奖、2015年《芳草》第四届汉语诗歌双年奖、2016年《星星》第二届散文诗大奖、第二届刘章诗歌奖、第七届中国“冰心散文奖”和2019两岸诗会桂冠诗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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